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王梓

离考试还有两个月，韩国高中生金敏成（音）看上去已经“麻了”。他早上7点到学校，在教室里学到下午，然后去图书馆继续学，一直到午夜。这样的日子每周重复7天。“你会习惯的。”他告诉英国《经济学人》杂志。

在金敏成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，父母都在为他取得好成绩而操心。身为教师的父亲教他如何管理时间，“制定计划并坚持到底”。他得尽可能高效地学习，而不是累趴在课桌上。母亲努力给他做美味的饭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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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课后，孩子们冲进学校餐厅，一通狼吞虎咽。他们吃得越快，就能省下越多的自由时间。金敏成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午休时间和朋友们踢足球。他并不特别想上大学，他的梦想是给著名运动员当经纪人，这不一定需要大学文凭。但他不情愿地承认，在韩国，“没有学位就找不到工作”。《经济学人》称，压力似乎把他的快乐都榨干了。

韩国有无数个“金敏成”。据韩联社报道，韩国慈善机构“绿雨伞儿童财团”日前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，韩国近九成未成年人感到生活不幸福。2022年11月22日至12月29日，该机构对2231名小学五年级至高中二年级学生进行了调查，分析他们的睡眠、学习、运动和网络媒体使用情况，并对比专家建议时长，计算生活均衡度。报告称，韩国学生幸福指数满分为4分，最新得分为1.66分。

调查显示，与2021年相比，韩国睡眠不足的未成年人数量增加了10.4%；学习时间过长的人数增加了14.5%；90.1%的人运动时间不足。

韩国国会教育委员会的金炳旭议员5月4日表示，根据韩国国民健康保险公团（NHIS）的数据，2019年到2022年上半年，该国近21万名未成年人接受了抑郁症或焦虑症治疗。韩联社援引金炳旭的警告称，教育部门应从幼儿园和小学阶段起就对儿童进行心理健康筛查，并为他们提供有针对性的管理和支持，否则“在他们成年后，精神健康问题将持续影响他们的家庭、职场和社会生活”。

“绿雨伞儿童财团”表示，为提高未成年人的幸福感，必须保障他们的休息和睡眠时间；家长应尽量不让孩子独自吃饭，鼓励他们参与户外活动和面对面交流。

然而，做到这些并不容易。父母不遗余力地为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条件是亚洲多国的传统，但韩国近几十年来“卷”得独树一帜。英国作家、记者威廉·肖在《韩国：国别研究》一书中写道，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，韩国考生就过上了黎明即起，在学校学习到下午，吃一顿快餐（通常不在家里），然后去补习班学到晚上10点或11点的生活。由于大学录取时会参考考生的高中平时成绩，学生们没有机会放松，周末和假期也花在补习上。人们相信，每科定期测验前必须“狂背”60页到100页书才能取得好成绩。“为了进最好的大学，家庭和社会生活都被牺牲了。”肖写道。

5月8日是韩国的父母节。韩国自习室品牌TOZ在2016年进行的一项问卷调查显示，在父母节这天，韩国51%的高中生最想送给父母的礼物是“全校第一的成绩单”。对于什么是最好的尽孝方式，60%的高中生的答案是“专心学习和提高成绩”。

吴世雄曾在首尔一所补习学校教英语语法，他告诉《纽约时报》，他的学生们都很认真，但“他们的眼睛死气沉沉的”。有一次，吴世雄问学生们，这样学习是否快乐。一名11岁的女孩犹豫着举手说，只有当她母亲不在的时候，她才会快乐，因为母亲只知道唠叨她的学习成绩。

“我班里有60名学生，第一次考试时我考了第21名。妈妈立刻给我找了数学家教，帮我一跃成为受尊敬的第三名。”她告诉吴世雄。

美国国家公共电台称，在韩国，重要的不是找到适合自己的路，而是比周围的人做得更好。“对韩国学生来说，很多方面（的竞争）都是零和游戏。”

那些认为教育竞争太残酷的父母也不得不“卷”。“韩国缺乏自然资源，连土地都没有多少，我们唯一拥有的资源就是人，想要成功的人必须从人堆儿里脱颖而出。”一名韩国母亲告诉英国广播公司，“我对此感到不舒服，但这是我女儿实现梦想的唯一方法。”

有时，人们很难分辨究竟谁在竞争，是学生还是家长。1964年，韩国一场入学考试中出现了一道单选题：哪种材料能代替麦芽，用来做太妃糖？正确答案是“淀粉酶”。但一些家长抗议称，“萝卜汁”也没错，他们的孩子不该被扣分。愤怒的家长们在教育部等机构外示威，一边喊着“吃太妃糖吧”，一边朝官员扔萝卜汁做的太妃糖。最终，萝卜汁被承认为“第二个正确答案”，教育部时任部长和副部长辞职，几十名学生收到了补发的录取通知书。

韩国《10杂志》称，时至今日，“吃太妃糖”在该国仍被视为一句脏话。2014年，在巴西世界杯中失利的韩国足球队回到首尔仁川机场时，有球迷朝球员扔大把大把的太妃糖，“迎接”他们回家。

“这说明了成绩在韩国有多么重要。”《10杂志》写道。